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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子语类·论语十七

  ◎泰伯篇

  △泰伯其可谓至德章

  泰伯得称“至德”,为人所不能为。可学

  问“泰伯可谓至德”。曰:“这是於‘民无得而称焉’处见,人都不去看这一句。如此,则夫子只说‘至德’一句便了,何必更下此六个字?公更仔细去看这一句,煞有意思。”义刚言:“夫子称泰伯以至德,称文王亦以至德,称武王则曰未尽善。若以文王比武王,则文王为至德;若以泰伯比文王,则泰伯为至德。文王‘三分天下有其二’,比泰伯已是不得全这一心了。”曰:“是如此。”义刚又言:“泰伯若居武王时,牧野之师也自不容已。盖天命人心,到这里无转侧处了。”曰:“却怕泰伯不肯恁地做。圣人之制行不同:‘或远或近,或去或不去。’虽是说他心只是一般,然也有做得不同处。”范益之问:“文王如何?”曰:“似文王也自不肯恁地做了。纵使文王做时,也须做得较详缓。武王做得大故粗暴。当时纣既投火了,武王又却亲自去斫他头来枭起。若文王,恐不肯恁地。这也难说。武王当时做得也有未尽处,所以东坡说他不是圣人,虽说得太过,然毕竟是有未尽处。”义刚曰:“武王既杀了纣,有微子贤,可立,何不立之?而必自立,何也?”先生不答,但蹙眉,再言:“这事也难说!”义刚

  陈仲亨说“至德”,引义刚前所论者为疑。曰:“也不是不做这事,但他做得较雍容和缓,不似武王样暴。泰伯则是不做底,若是泰伯当纣时,他也只是为诸侯。太王翦商,自是他周人恁地说。若无此事,他岂肯自诬其祖!左氏分明说‘泰伯不从’,不知不从甚么事。东坡言:‘“三分天下有其二”,文王只是不管他。’此说也好。但文王不是无思量,观他戡黎、伐崇之类时,也显然是在经营。”又曰:“公刘时得一上做得盛,到太王被狄人苦楚时,又衰了。太王又旋来那岐山下做起家计。但岐山下却亦是商经理不到处,亦是空地。当时邠也只是一片荒凉之地,所以他去那里辑理起来。”义刚

  问:“泰伯之让,知文王将有天下而让之乎,抑知太王欲传之季历而让之乎?”曰:“泰伯之意,却不是如此。只见太王有翦商之志,自是不合他意;且度见自家做不得此事,便掉了去。左传谓‘泰伯不从,是以不嗣’,不从,即是不从太王翦商事耳。泰伯既去,其势只传之季历,而季历传之文王。泰伯初来思量,正是相反;至周得天下,又都是相成就处。看周内有泰伯虞仲,外有伯夷叔齐,皆是一般所见,不欲去图商。”

  问:“泰伯知太王有取天下之志,而王季又有圣子,故让去。”曰:“泰伯惟是不要太王有天下。”或问:“太王有翦商之志,果如此否?”曰:“诗里分明说‘实始翦商’。”又问:“恐诗是推本得天下之由如此。”曰:“若推本说,不应下‘实始翦商’。看左氏云‘泰伯不从,是以不嗣’,这甚分明。这事也难说。他无所据,只是将孔子称‘泰伯可谓至德也已矣’,是与称文王一般。泰伯文王伯夷叔齐是‘行一不义,杀一不辜,而得天下不为’底道理。太王汤武是吊民伐罪,为天下除残贼底道理。常也是道理合如此,变也是道理合如此,其实只是一般。”又问:“尧之让舜,禹之传子,汤放桀,武王伐纣,周公诛管蔡,何故圣人所遇都如此?”先生笑曰:“後世将圣人做模范,却都如此差异,信如公问。然所遇之变如此,到圣人处之皆恁地,所以为圣人,故曰‘遭变事而不失其常’。孔子曰:‘可与適道,未可与立;可与立,未可与权。’公且就平平正正处看。”贺孙

  吴伯英问:“泰伯知太王欲传位季历,故断发文身,逃之荆蛮,示不复用,固足以遂其所志,其如父子之情何?”曰:“到此却顾恤不得。父子君臣,一也。太王见商政日衰,知其不久,是以有翦商之意,亦至公之心也。至於泰伯,则惟知君臣之义,截然不可犯也,是以不从。二者各行其心之所安,圣人未常说一边不是,亦可见矣。或曰:‘断发文身,乃仲雍也,泰伯则端委以治吴。’然吴之子孙,皆仲雍之後,泰伯盖无後也。”壮祖

  问泰伯事。曰:“这事便是难。若论有德者兴,无德者亡,则天命已去,人心已离,便当有革命之事。毕竟人之大伦,圣人且要守得这个。看圣人反覆叹咏泰伯及文王事,而於武又曰‘未尽善’,皆是微意。”夔孙

  因说泰伯让,曰:“今人才有些子让,便惟恐人之不知。”

  伯丰问:“集注云:‘太王因有翦商之志。’恐鲁颂之说,只是推本之辞,今遂据以为说,可否?”曰:“诗中分明如此说。”又问:“如此则太王为有心於图商也。”曰:“此是难说。书亦云:‘太王肇基王迹。’”又问:“太王方为狄人所侵,不得已而迁岐,当时国势甚弱,如何便有意於取天下?”曰:“观其初迁底规模,便自不同。规模才立,便张大。如文王伐崇,伐密,气象亦可见。然文王犹服事商,所以为至德。”集注。

  “泰伯”章所引“其心即夷齐之心,而事之难处有甚焉者”,不是说逊国事。自是说夷齐谏武王,不信便休,无甚利害。若泰伯不从翦商之志,却是一家内事,与谏武王不同,所以谓之难处,非说逊国事也。集注说亦未分晓耳。明作

  “泰伯之心,即伯夷叩马之心;太王之心,即武王孟津之心,二者‘道并行而不相悖’。然圣人称泰伯为至德,谓武为未尽善,亦自有抑扬。盖泰伯夷齐之事,天地之常经,而太王武王之事,古今之通义,但其间不无些子高下。若如苏氏用三五百字骂武王非圣人,则非矣。於此二者中,须见得‘道并行而不悖’处,乃善。”因问:“泰伯与夷齐心同,而谓‘事之难处有甚焉者’,何也?”曰:“夷齐处君臣间,道不合则去。泰伯处父子之际,又不可露形迹,只得不分不明且去。某书谓太王有疾,泰伯采药不返,疑此时去也。”铢

  问:“泰伯让天下,与伯夷叔齐让国,其事相类。何故夫子一许其得仁,一许其至德,二者岂有优劣耶?”曰:“亦不必如此。泰伯初未尝无仁,夷齐初未尝无德。”壮祖

  问:“‘三以天下让’,程言:‘不立,一也;逃之,二也;文身,三也。’不知是否?”曰:“据前辈说,亦难考。他当时或有此三节,亦未可知。但古人辞,必至再三,想此只是固让。”集注。

  △恭而无礼章

  礼,只是理,只是看合当恁地。若不合恭後,却必要去恭,则必劳。若合当谨後,谨则不葸;若合当勇後,勇则不乱。若不当直後,却须要直,如证羊之类,便是绞。义刚

  问:“‘故旧不遗,则民不偷’,盖人皆有此仁义之心。笃於亲,是仁之所发,故我笃於亲,则民兴仁;笃故旧,是义之发,故不遗故旧,则民兴义。是如此否?”曰:“看‘不偷’字,则又似仁,大概皆是厚底意思。不遗故旧固是厚,这不偷也是厚,却难把做义说。”义刚

  问:“‘君子笃於亲’,与恭、谨、勇、直处意自别。横渠说如何?”曰:“横渠这说,且与存在,某未敢决以为定。若做一章说,就横渠说得似好。他就大处理会,便知得品节如此。”问:“横渠说‘知所先後’,先处是‘笃於亲’与‘故旧不遗’。”曰:“然。”问:“他却将恭慎等处,入在後段说,是如何?”曰:“就他说,人能笃於亲与不遗故旧,他大处自能笃厚如此,节文处必不至大段有失。他合当恭而恭,必不至於劳;谨慎,必不至於畏缩;勇直处,亦不至於失节。若不知先後,要做便做,更不问有六亲眷属,便是证父攘羊之事。”集注。

  郑齐卿问集注举横渠说之意。曰:“他要合下面意,所以如此说。盖有礼与笃亲、不遗故旧在先,则不葸、不劳、不乱、不绞,与兴仁、不偷之效在後耳。要之,合分为二章。”又问:“直而无礼则绞。”曰:“绞如绳两头绞得紧,都不宽舒,则有证父攘羊之事矣。”木之

  张子之说,谓先且笃於亲,不遗故旧,此其大者,则恭、慎、勇、直不至难用力。此说固好,但不若吴氏分作两边说为是。明作

  问:“横渠‘知所先後’之说,其有所节文之谓否?”曰:“横渠意是如此:‘笃於亲’,‘不遗故旧’,是当先者;恭慎之类却是後。”必大

  △曾子有疾谓门弟子章

  正卿问“曾子启手足”章。曰:“曾子奉持遗体,无时不戒慎恐惧,直至启手足之时,方得自免。这个身己,直是顷刻不可不戒慎恐惧。如所谓孝,非止是寻常奉事而已。当念虑之微有毫发差错,便是悖理伤道,便是不孝。只看一日之间,内而思虑,外而应接事物,是多多少少!这个心略不点检,便差失了。看世间是多少事,至危者无如人之心。所以曾子常常恁地‘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’。”贺孙

  问曾子战兢。曰:“此只是戒慎恐惧,常恐失之。君子未死之前,此心常恐保不得,便见得人心至危。且说世间甚物事似人心危!且如一日之间,内而思虑,外而应接,千变万化,劄眼中便走失了!劄眼中便有千里万里之远!所谓‘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’。只理会这个道理分晓,自不危。‘惟精惟一’,便是守在这里;‘允执厥中’,便是行将去。”恪

  曾子曰:“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”此乃敬之法。此心不存,则常昏矣。今人有昏睡者,遇身有痛痒,则蹶然而醒。盖心所不能已,则自不至於忘。中庸戒慎恐惧,皆敬之意。洽。

  时举读问目。曰:“依旧有过高伤巧之病,切须放令平实。曾子启手足是如此说,固好。但就他保身上面看,自极有意思也。”时举

  △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章

  问:“‘正颜色,斯近信矣。’此其形见於颜色者如此之正,则其中之不妄可知,亦可谓信实矣,而只曰近信,何故?”曰:“圣贤说话也宽,也怕有未便恁地底。”义刚

  问:“‘正颜色,斯近信。’如何是近於信?”曰:“近,是其中有这信,与行处不违背。多有人见於颜色自恁地,而中却不恁地者。如‘色厉而内荏’,‘色取仁而行违’,皆是外面有许多模样,所存却不然,便与信远了。只将不好底对看,便见。”

  “出辞气,斯远鄙倍”,是“修辞立其诚”意思。贺孙

  “出辞气”,人人如此,工夫却在下面。如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”,人人皆然,工夫却在“勿”字上。泳

  毅父问“远暴慢”章。曰:“此章‘暴慢、鄙倍’等字,须要与他看。暴,是粗厉;慢,是放肆。盖人之容貌少得和平,不暴则慢。暴是刚者之过,慢是宽柔者之过。鄙是凡浅,倍是背理。今人之议论有见得虽无甚差错,只是浅近者,此是鄙。又有说得甚高,而实背於理者,此是倍。不可不辨也。”时举

  仲蔚说“动容貌”章。曰:“暴慢底是大故粗。‘斯近信矣’,这须是里面正後,颜色自恁地正,方是近信。若是‘色取仁而行违’,则不是信了。倍,只是倍於理。出辞气时,须要看得道理如何後方出,则不倍於理。”问:“三者也似只一般样。”曰:“是各就那事上说。”又问:“要恁地,不知如何做工夫?”曰:“只是自去持守。”池录作“只是随事去持守。”义刚

  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一章,是成就处。升卿以下总论。

  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,此三句说得太快,大概是养成意思较多。赐

  陈寅伯问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。曰:“且只看那‘所贵’二字。莫非道也。如笾豆之事,亦是道,但非所贵。君子所贵,只在此三者。‘动容貌,斯远暴慢矣’,‘斯’字来得甚紧。动容貌,便须远暴慢;正颜色,便须近信;出辞气,便须远鄙倍。人之容貌,只有一个暴慢,虽浅深不同,暴慢则一。如人很戾,固是暴;稍不温恭,亦是暴。如人倨肆,固是慢;稍或怠貣,亦是慢。正颜色而不近信,却是色庄。信,实也。正颜色,便须近实。鄙,便是说一样卑底说话。倍,是逆理。辞气只有此二病。”因曰:“不易。孟敬子当时焉得如此好!”或云:“想曾子病亟,门人多在傍者。”曰:“恐是如此。”因说:“看文字,须是熟後,到自然脱落处方是。某初看此,都安排不成。按得东头西头起,按得前面後面起。到熟後,全不费力。要紧处却在那‘斯’字、‘矣’字这般闲字上。此一段,程门只有尹和靖看得出。孔子曰:‘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!’若熟後,真个使人说!今之学者,只是不深好後不得其味,只是不得其味後不深好。”文蔚

  敬之问此章。曰:“‘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’,是题目一句。下面要得动容貌,便能远暴慢;要得正颜色,便近信;出辞气,便远鄙倍。要此,须是从前做工夫。”植

  问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。曰:“此言君子存养之至,然後能如此。一出辞气,便自能远鄙倍;一动容貌,便自能远暴慢;正颜色,便自能近信,所以为贵。若学者,则虽未能如此,当思所以如此。然此亦只是说效验。若作工夫,则在此句之外。”雉

  杨问:“‘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’,若未至此,如何用工?”曰:“只是就容貌辞色之间用工,更无别法。但上面临时可做,下面临时做不得,须是熟後能如此。初间未熟时,虽蜀本淳录作“须”字。是动容貌,到熟後自然远暴慢;虽是正颜色,到熟後自然近信;虽是出辞气,到熟後自然远鄙倍。”淳录此下云:“辞是言语,气是声音,出是从这里出去,三者是我身上事要得如此。笾豆虽是末,亦道之所在,不可不谨。然此则有司之事,我亦只理会身上事。”

  “‘动容貌,斯远暴慢;正颜色,斯近信;出辞气,斯远鄙倍。’须要会理如何得动容貌,便会远暴慢;正颜色,便会近信;出辞气,便会远鄙倍。须知得曾子如此说,不是到动容貌,正颜色,出辞气时,方自会恁地。须知得工夫在未动容貌,未正颜色,未出辞气之前。”又云:“正颜色,若要相似说,合当著得个远虚伪矣。动、出都说自然,惟正字,却似方整顿底意思。盖缘是正颜色亦有假做恁地,内实不然者。若容貌之动,辞气之出,却容伪不得。”贺孙

  问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。曰:“看来三者只有‘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’。”又问:“要之,三者以涵养为主。”曰:“涵养便是。只这三者,便是涵养地头。但动容貌、远暴慢便是,不远暴慢,便不是;颜色近信便是,不近信,便不是。”焘

  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。或云:“须是工夫持久,方能得如此否?”曰:“不得。人之资禀各不同,资质好者,才知得便把得定,不改变;资质迟慢者,须大段著力做工夫,方得。”因举徐仲车从胡安定学。一日,头容少偏,安定忽厉声云:“头容直!”徐因思,不独头容直,心亦要直,自此不敢有邪心。又举小南和尚偶靠倚而坐,其师见之,厉声叱之曰:“恁地无脊梁骨!”小南闻之耸然,自此终身不靠倚坐。“这样人,都是资质美,所以一拨便转,终身不为。”僩

  问:“所谓暴慢、鄙倍,皆是指在我者言否?”曰:“然。”曰:“所以动容貌而暴慢自远者,工夫皆在先欤?”曰:“此只大纲言人合如此。固是要平日曾下工夫,然即今亦须随事省察,不令间断。”广

  叔京来问“所贵乎道者三”。因云:“正、动、出时,也要整齐,平时也要整齐。”方云:“乃是敬贯动静。”曰:“恁头底人,言语无不贯动静者。”方

  或问:“远与近意义如何?”曰:“曾子临终,何尝又安排下这字如此?但圣贤言语自如此耳。不须推寻不要紧处。”

  “动容貌,斯远暴慢”,是为得人好;“正颜色,斯近信”,是颜色实;“出辞气,斯远鄙倍”,是出得言语是。动、正、出三字,皆是轻说过。君子所贵於此者,皆平日功夫所至,非临事所能捏合。笾豆之事,虽亦莫非道之所在,然须先择切己者为之。如有关雎麟趾之意,便可行周官法度;又如尽得“皇极”之五事,便有庶徵之应。以“笾豆之事”告孟敬子,必其所为有以烦碎为务者。谟

  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,言道之所贵者,有此三事,便对了。道之所贱者,笾豆之事,非不是道,乃道之末耳。如“动容貌,正颜色,出辞气”,须是平日先有此等工夫,方如此效验。“动容貌,斯远暴慢矣”,须只做一句读。“斯”字,只是自然意思。杨龟山解此一句,引曾子修容阍人避之事,却是他人恭慢,全说不著。人杰

  问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至“笾豆之事则有司存”。曰:“以道言之,则不可谓此为道,彼为非道。然而所贵在此,则所贱在彼矣;其本在此,则其末在彼矣。”人杰

  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,乃是切於身者。若笾豆之事,特有司所职掌耳。今人於制度文为一一致察,未为不是;然却於大体上欠阙,则是弃本而求末也。人杰

  问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。曰:“学者观此一段,须看他两节,先看所贵乎道者是如何,这个是所贵所重者;至於一笾一豆,皆是理,但这个事自有人管,我且理会个大者。且如今人讲明制度名器,皆是当然,非不是学,但是於自己身上大处却不曾理会,何贵於学!”先生因言:“近来学者多务高远,不自近处著工夫。”有对者曰:“近来学者诚有好高之弊。有问伊川:‘如何是道?’伊川曰:‘行处是。’又问明道:‘如何是道?’明道令於父子君臣兄弟上求。诸先生言如此,初不曾有高远之说。”曰:“明道之说固如此。然父子兄弟君臣之间,各有一个当然之理,是道也。”谦之

  义刚说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一章毕,因曰:“道虽无所不在,而君子所重则止此三事而已。这也见得穷理则不当有小大之分,行己则不能无缓急先後之序。”先生曰:“这样处也难说。圣贤也只大概说在这里。而今说不可无先後之序,固是;但只拣得几件去做,那小底都不照管,也不得。”义刚因言:“义刚便是也疑,以为古人事事致谨,如所谓‘克勤小物’,岂是尽视为小而不管?”曰:“这但是说此三事为最重耳。若是其他,也不是不管。只是说人於身己上事都不照管,却只去理会那笾豆等小事,便不得。言这个有有司在,但责之有司便得。若全不理会,将见以笾为豆,以豆为笾,都无理会了。田子方谓魏文侯曰:‘君明乐官,不明乐音。’此说固好。但某思之,人君若不晓得那乐,却如何知得那人可任不可任!这也须晓得,方解去任那人,方不被他谩。如笾豆之类,若不晓,如何解任那有司!若笾里盛有汁底物事,豆里盛乾底物事,自是不得,也须著晓始得,但所重者是上面三事耳。”义刚

  舜功问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”。曰:“动容貌,则能远暴慢;正颜色,则能近信;出辞气,则能远鄙倍。所贵者在此。至於笾豆之事,虽亦道之所寓,然自有人管了,君子只修身而已。盖常人容貌不暴则多慢,颜色易得近色庄,言语易得鄙而倍理。前人爱说动字、出字、正字上有工夫,看得来不消如此。”璘

  正卿问:“正颜色之正字,独重於动与出字,何如?”曰:“前辈多就动、正、出三字上说,一向都将三字重了。若从今说,便三字都轻,却不可於中自分两样。某所以不以彼说为然者,缘看文势不恁地。‘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’,是指夫道之所以可贵者为说,故云道之所以可贵者有三事焉,故下数其所以可贵之实如此。若礼文器数,自有官守,非在所当先而可贵者。旧说所以未安者,且看世上人虽有动容貌者,而便辟足恭,不能远暴慢;虽有正颜色者,而‘色取仁而行违’,多是虚伪不能近信;虽有出辞气者,而巧言饰辞,不能远鄙倍,这便未见得道之所以可贵矣。道之所以可贵者,惟是动容貌,自然便会远暴慢;正颜色,自然便会近信;出辞气,自然便会远鄙倍,此所以贵乎道者此也。”又云:“三句最是‘正颜色,斯近信’见得分明。”贺孙

  或问:“‘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’,如何?”曰:“‘动容貌,正颜色,出辞气’,前辈不合将做用工处,此只是涵养已成效验处。‘暴慢、鄙倍、近信’,皆是自己分内事。惟近信不好理会。盖君子才正颜色,自有个诚实底道理,异乎‘色取仁而行违’者也。所谓‘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’,道虽无乎不在,然此三者乃修身之效,为政之本,故可贵。容貌,是举一身而言;颜色,乃见於面颜者而言。”又问:“三者固是效验处,然不知於何处用工?”曰:“只平日涵养便是。”去伪。

  某病中思量,曾子当初告孟敬子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”,只说出三事。曾子当时有多少好话,到急处都说不办,只撮出三项如此。这三项是最紧要底。若说这三事上更做得工夫,上面又大段长进。便不长进,也做得个圣贤坯模,虽不中不远矣。恪

  “所贵乎道者三”。礼亦是道。但道中所贵此三者在身上。李先生云:“曾子临死,空洞中只馀此念。”方

  或讲“所贵乎道者三”。曰:“不必如此说得巧。曾子临死时话说,必不暇如此委曲安排。”必大

  “注云:‘暴,粗厉也。’何谓粗厉?”曰:“粗,不精细也。”节集注。

  问:“先生旧解,以三者为‘修身之验,为政之本,非其平日庄敬诚实存省之功积之有素,则不能也’,专是做效验说。如此,则‘动、正、出’三字,只是闲字。後来改本以‘验’为‘要’,‘非其’以下,改为‘学者所当操存省察,而不可有造次顷刻之违者也’。如此,则工夫却在‘动、正、出’三字上,如上蔡之说,而不可以效验言矣。某疑‘动、正、出’三字,不可以为做工夫字。‘正’字尚可说。‘动’字、‘出’字,岂可以为工夫耶?”曰:“这三字虽不是做工夫底字,然便是做工夫处。正如著衣吃饭,其著其吃,虽不是做工夫,然便是做工夫处。此意所争,只是丝发之间,要人自认得。旧来解以为效验,语似有病,故改从今说。盖若专以为平日庄敬持养,方能如此,则不成未庄敬持养底人,便不要‘远暴慢,近信,远鄙倍’!便是旧说‘效验’字太深,有病。”僩

  “‘君子所贵乎道者三’以下三节,是要得恁地,须是平日庄敬工夫到此,方能恁地。若临时做工夫,也不解恁地。”植因问:“明道‘动容周旋中礼,正颜色则不妄,出辞气,正由中出’,又仍是以三句上半截是工夫,下半截是功效。”曰:“不是。所以恁地,也是平日庄敬工夫。”植

  问:“动也,正也,出也,不知是心要得如此?还是自然发见气象?”曰:“上蔡诸人皆道此是做工夫处。看来只当作成效说,涵养庄敬得如此。工夫已在前了,此是效验。动容貌,若非涵养有素,安能便免暴慢!正颜色,非庄敬有素,安能便近信!信是信实,表里如一。色,有‘色厉而内荏’者,色庄也;‘色取仁而行违者’。苟不近实,安能表里如一乎!”问:“正者,是著力之辞否?”曰:“亦著力不得。若不到近实处,正其颜色,但见作伪而已。”问:“‘远’之字义如何?”曰:“远,便是无复有这气象。”问:“正颜色既是功效到此,则宜自然而信,却言‘近信’,何也?”曰:“这也是对上‘远’字说。”集义。

  问:“‘君子道者三’章,谢氏就‘正、动、出’上用工。窃谓此三句,其要紧处皆是‘斯’字上。盖斯者,便自然如此也。才动容貌,便自然远暴慢;非平昔涵养之熟,何以至此!此三句乃以效言,非指用功地步也。”曰:“是如此。”柄

  舜功问:“‘动容貌’,如何‘远暴慢’?”曰:“人之容貌,非暴则慢,得中者极难,须是远此,方可。此一段,上蔡说亦多有未是处。”问:“‘其言也善’,何必曾子?天下自有一等人临死言善。通老云:‘圣贤临死不乱。’”曰:“圣贤岂可以不乱言?曾子到此愈极分明,易箦事可见。然此三句,亦是由中以出,不是向外斗撰成得。”可学

  “动容貌,出辞气。”先生云:“只伊川语解平平说,未有如此张筋弩力意思。”谓上蔡语。方

  △曾子以能问於不能章

  陈仲亨说“以能问於不能”章。曰:“想是颜子自觉得有未能处,但不比常人十事晓得九事,那一事便不肯问人。观颜子‘无伐善,无施劳’,看他也是把此一件做工夫。”又问:“‘君子人与’,是才德出众之君子?”曰:“‘讬六尺之孤,寄百里之命’,才者能之;‘临大节而不可夺’,则非有德者不能也。”义刚

  举问“犯而不校”。曰:“不是著意去容他,亦不是因他犯而遂去自反。盖其所存者广大,故人有小小触犯处,自不觉得,何暇与之校耶!”时举

  “不校”,是不与人比校强弱胜负,道我胜你负,我强你弱。如上言“以能问於不能”之类,皆是不与人校也。焘

  子善问:“‘犯而不校’,恐是且点检自家,不暇问他人。”曰:“不是如此。是他力量大,见有犯者,如蚊蟲、虱子一般,何足与校!如‘汪汪万顷之波,澄之不清,挠之不浊’。”亚夫问:“黄叔度是何样底人?”曰:“当时亦是众人扛得如此,看来也只是笃厚深远底人。若是有所见,亦须说出来。且如颜子是一个不说话底人,有个孔子说他好。若孟子,无人印证他,他自发出许多言语。岂有自孔孟之後至东汉黄叔度时,已是五六百年,若是有所见,亦须发明出来,安得言论风旨全无闻!”亚夫云:“郭林宗亦主张他。”曰:“林宗何足凭!且如元德秀在唐时也非细。及就文粹上看,他文章乃是说佛。”南升

  “颜子犯而不校”,是成德事。孟子“三自反”,却有著力处。学者莫若且理会自反,却见得自家长短。若遽学不校,却恐儱侗,都无是非曲直,下梢於自己分却恐无益。端蒙

  或问:“‘犯而不校。’若常持不校之心,如何?”曰:“此只看一个公私大小,故伊川云:‘有当校者,顺理而已。’”方子

  大丈夫当容人,勿为人所容。“颜子犯而不校”。子蒙

  问:“如此,已是无我了。集注曰‘非几於无我者不能’,何也?”曰:“圣人则全是无我;颜子却但是不以我去压人,却尚有个人与我相对在。圣人和人我都无。”义刚

  问:“‘几於无我’,‘几’字,莫只是就‘从事’一句可见耶?抑并前五句皆可见耶?‘犯而不校’,则亦未能无校,此可见非圣人事矣。”曰:“颜子正在著力、未著力之间,非但此处可见,只就‘从事’上看,便分明,不须更说无校也。”

  △曾子曰可以讬六尺之孤章

  圣人言语自浑全温厚。曾子便恁地刚,有孟子气象。如“可以讬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临大节而不可夺”等语,见得曾子直是峻厉!淳

  问:“‘可以讬六尺之孤’云云,不知可见得伊周事否?”曰:“伊周亦未足道此。只说有才志气节如此,亦可为君子之事。”又问:“下此一等,如平勃之入北军,迎代王,霍将军之拥昭,立宣,可当此否?”曰:“这也随人做。圣人做出,是圣人事业;贤人做出,是贤人事业;中人以上,是中人以上事业。这通上下而言。‘君子人与?君子人也。’上是疑词。如平勃当时,这处也未见得。若诛诸吕不成,不知果能死节否?古人这处怕亦是幸然如此。如药杀许后事,光後来知,却含胡过。似这般所在,解‘临大节而不夺’否,恐未必然。”因言:“今世人多道东汉名节无补於事。某谓三代而下,惟东汉人才,大义根於其心,不顾利害,生死不变其节,自是可保。未说公卿大臣,且如当时郡守惩治宦官之亲党,虽前者既为所治,而来者复蹈其迹,诛殛窜戮,项背相望,略无所创。今士大夫顾惜畏惧,何望其如此!平居暇日琢磨淬厉,缓急之际,尚不免於退缩。况游谈聚议,习为软熟,卒然有警,何以得其仗节死义乎!大抵不顾义理,只计较利害,皆奴婢之态,殊可鄙厌!”又曰:“东坡议论虽不能无偏颇,其气节直是有高人处。如说孔北海曹操,使人凛凛有生气!”又曰:“如前代多有幸而不败者。如谢安,桓温入朝,已自无策,从其废立,九锡已成,但故为延迁以俟其死。不幸而病小甦,则将何以处之!拥重兵上流而下,何以当之!於此看,谢安果可当仗节死义之资乎?”寓曰:“坦之倒持手板,而安从容闲雅,似亦有执者。”曰:“世间自有一般心胆大底人。如废海西公时,他又不能拒,废也得,不废也得,大节在那里!”砥录略。

  正卿问:“‘可以讬六尺之孤’,至‘君子人也’,此本是兼才节说,然紧要处却在节操上。”曰:“不然。三句都是一般说。须是才节兼全,方谓之君子。若无其才而徒有其节,虽死何益。如受人讬孤之责,自家虽无欺之之心,却被别人欺了,也是自家不了事,不能受人之讬矣。如受人百里之寄,自家虽无窃之之心,却被别人窃了,也是自家不了事,不能受人之寄矣。自家徒能‘临大节而不可夺’,却不能了得他事,虽能死,也只是个枉死汉!济得甚事!如晋之荀息是也。所谓君子者,岂是敛手束脚底村人耶!笔伊川说:‘君子者,才德出众之名。’孔子曰:‘君子不器。’既曰君子,须是事事理会得方可。若但有节而无才,也唤做好人,只是不济得事。”僩

  正卿问“讬六尺之孤”一章。曰:“‘百里之命’,只是命令之‘命’。‘讬六尺之孤’,谓辅幼主;‘寄百里之命’,谓摄国政。”曰:“如霍光当得此三句否?”曰:“霍光亦当得上面两句,至如许后之事,则大节已夺了。”曰:“讬孤寄命,虽资质高者亦可及;‘临大节而不可夺’,非学问至者恐不能。”曰:“资质高底,也都做得;学问到底,也都做得。大抵是上两句易,下一句难。譬如说‘有猷,有为,有守’,讬孤寄命是有猷、有为,‘临大节而不可夺’,却是有守。霍光虽有为,有猷矣,只是无所守。”恪

  “讬六尺之孤,寄百里之命”,是才;“临大节不可夺”,是德。如霍光可谓有才,然其毒许后事,便以爱夺了。燕慕容恪是慕容暐之霍光,其辅幼主也好。然知慕容评当去而不去之,遂以乱国,此也未是。惟孔明能之。赐夔孙同。

  问“君子人与?君子人也”。曰:“所谓君子,这三句都是不可少底。若论文势,却似‘临大节不可夺’一句为重。然而须是有上面‘讬六尺之孤,寄百里之命’,却‘临大节而不可夺’,方足以为君子。此所以有结语也。”焘

  问:“‘可以讬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’,又能‘临大节而不可夺’,方可谓之君子。是如此看否?”曰:“固是。”又问:“若徒能‘临大节不可夺’,而才力短浅,做事不得,如荀息之徒,仅能死节而不能止难,要亦不可谓之君子。”曰:“也是不可谓之君子。”义刚

  问:“胡文定以荀息为‘可以讬六尺之孤,寄百里之命,临大节而不可夺’,如何?”曰:“荀息便是不可以讬孤寄命了。”问:“圣人书荀息,与孔父仇牧同辞,何也?”曰:“圣人也且是要存得个君臣大义。”夔孙

  问“君子才德出众之名”。曰:“有德而有才,方见於用。如有德而无才,则不能为用,亦何足为君子。”“君子人与”章伊川说。焘

  △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章

  “‘弘毅’二字,‘弘’虽是宽广,却被人只把做度量宽容看了,便不得。且如‘执德不弘’之‘弘’,便见此‘弘’字,谓为人有许多道理。及至学来,下梢却做得狭窄了,便是不弘。盖缘只以己为是,凡他人之言,便做说得天花乱坠,我亦不信,依旧只执己是,可见其狭小,何缘得弘?须是不可先以别人为不是,凡他人之善,皆有以受之。集众善之谓弘。”伯丰问:“是‘宽以居之’否?”曰:“然。如‘人能弘道’,却是以弘为开廓,‘弘’字却是作用。”专论“弘”。

  问“‘弘毅’之‘弘’”。曰:“弘是宽广,事事著得:道理也著得:事物也著得;事物逆来也著得,顺来也著得;富贵也著得,贫贱也著得。看甚么物事来,掉在里面,都不见形影了。”僩

  “弘”字,只将“隘”字看,便见得。如看文字相似,只执一说,见众说皆不复取,便是不弘。若是弘底人,便包容众说,又非是於中无所可否。包容之中,又为判别,此便是弘。植

  弘,有耐意。如有一行之善,便道我善了,更不要进;能些小好事,便以为只如此足矣,更不向前去,皆是不弘之故。如此其小,安能担当得重任!淳

  所谓“弘”者,不但是放令公平宽大,容受得人,须是容受得许多众理。若执著一见,便自以为是,他说更入不得,便是滞於一隅,如何得弘。须是容受轧捺得众理,方得。”谦之

  恭甫问:“弘是心之体?毅是心之力?”曰:“心体是多少大!大而天地之理,才要思量,便都在这里。若是世上浅心弘己底人,有一两件事,便著不得。”贺孙

  问:“如何是弘?”曰:“计较小小利害,小小得失,褊隘,如公欲执两事终身行之,皆是不弘。说道自家不敢承当,说道且据自己所见,皆是不弘。”节

  “士不可以不弘毅”。这曾子一个人,只恁地,他肚里却著得无限。今人微有所得,欣然自以为得。祖道

  毅,是立脚处坚忍强厉,担负得去底意。升卿以下兼论“毅”。

  敬之问:“弘,是容受得众理;毅,是胜得个重任。”曰:“弘乃能胜得重任,毅便是能担得远去。弘而不毅,虽胜得任,却恐去前面倒了。”时举

  问:“弘是宽容之义否?”曰:“固是。但不是宽容人,乃宽容得义理耳。弘字,曾子以任重言之。人之狭隘者,只守得一义一理,便自足。既滞一隅,却如何能任重。必能容纳吞受得众理,方是弘也。”必大

  仲蔚问“弘毅”。曰:“弘,不只是有度量、能容物之谓,正是‘执德不弘’之‘弘’。是无所不容,心里无足时,不说我德已如此便住。如无底之谷,掷一物於中,无有穷尽。若有满足之心,便不是弘。毅,是忍耐持守,著力去做。”义刚

  问“弘毅”。曰:“弘是宽广耐事,事事都著得:道理也著得多,人物也著得多。若著得这一个,著不得那一个,便不是弘。且如有两人相争,须是宽著心都容得,始得。若便分别一人是,一人非,便不得。或两人都是,或两人都非,或是者非,非者是,皆不可知。道理自是个大底物事,无所不备,无所不包。若小著心,如何承载得起。弘了却要毅。弘则都包得在里面了,不成只恁地宽广。里面又要分别是非,有规矩,始得。若只恁地弘,便没倒断了。‘任重’,是担子重,非如任天下之‘任’。”又曰:“若才小著这心,便容两个不得。心里只著得一个,这两个便相挂碍在这里,道理也只著得一说,事事都只著得一边。”僩

  问:“曾子弘毅处,不知为学工夫久,方会恁地,或合下工夫便著恁地?”曰:“便要恁地。若不弘不毅,难为立脚。”问:“人之资禀偏驳,如何便要得恁地?”曰:“既知不弘不毅,便警醒令弘毅,如何讨道理教他莫恁地!毅处固未见得,若不弘不毅处,亦易见。不弘,便急迫狭隘,不容物,只安於卑陋。不毅,便倾东倒西,既知此道理当恁地,既不能行,又不能守;知得道理不当恁地,却又不能割舍。除却不弘,便是弘;除了不毅,便是毅。这处亦须是见得道理分晓,磊磊落落。这个都由我处置,要弘便弘,要毅便毅。如多财善贾,须多蓄得在这里,看我要买也得,要卖也得。若只有十文钱在这里,如何处置得去!”又曰:“圣人言语自浑全温厚,曾子便有圭角。如‘士不可以不弘毅’,如‘可以讬六尺之孤’云云,见得曾子直是恁地刚硬!孟子气象大抵如此。”(淳录云:“徐问:‘弘毅是为学工夫久方能如此?抑合下便当如此?’曰:‘便要弘毅,皆不可一日无。’曰:‘人之资禀有偏,何以便能如此?’曰:‘只知得如此,便警觉那不如此,更那里别寻讨方法去医治他!弘毅处亦难见,不弘不毅却易见。不弘,便浅迫,便窄狭,不容物,便安於卑陋。不毅,便倒东坠西,见道理合当如此,又不能行,不能守;见道理不当如此,又不能舍,不能去。只除了不弘,便是弘;除了不毅,便是毅。非别讨一弘毅来。然亦须是见道理极分晓,磊磊落落在这里,无遁惰病痛来;便都由自家处置,要弘便弘,要毅便毅。如多财善贾,都蓄在这里,要买便买,要卖便卖。若止有十文钱在此,则如何处置得!”砥录云:“居父问:‘士不可不弘毅。学者合下当便弘毅,将德盛业成而後至此?’曰:‘合下便当弘毅,不可一日无也。’又问:‘如何得弘毅?’曰:‘但只去其不弘不毅,便自然弘毅。弘毅虽难见,自家不弘不毅处却易见,常要检点。若卑狭浅隘,不能容物,安於固陋,便是不弘。不毅处病痛更多。知理所当为而不为,知不善之不可为而不去,便是不毅。’又曰:‘孔子所言,自浑全温厚,如曾子所言,便有孟子气象。’”)

  问“士不可以不弘毅”。曰:“弘是事事著得,如进学者要弘,接物也要弘,事事要弘。若不弘,只是见得这一边,不见那一边,便是不弘。只得些了便自足,便不弘。毅却是发处勇猛,行得来强忍,是他发用处。”问:“後面只说‘仁以为己任’,是只成就这个仁否?”曰:“然。许多道理也只是这个仁,人也只要成就这个仁,须是担当得去。”又问:“‘死而後已’,是不休歇否?”曰:“然。若不毅,则未死已前,便有时倒了。直到死方住。”又曰:“古人下字各不同。如‘刚、毅、勇、猛’等字,虽是相似,其义训各微不同,如適间说‘推’与‘充’相似。”僩

  “仁以为己任,不亦重乎!死而後已,不亦远乎!”须是认得个仁,又将身体验之,方真个知得这担子重,真个是难。世间有两种:有一种全不知者,固全无摸索处;又有一种知得仁之道如此大,而不肯以身任之者。今自家全不曾担著,如何知得他重与不重。所以学不贵徒说,须要实去验而行之,方知。僩

  “士不可以不弘毅”,毅者,有守之意。又云:“曾子之学,大抵如孟子之勇。观此弘毅之说,与夫‘临大节不可夺’,与孟子‘彼以其富,我以吾仁’之说,则其勇可知。若不勇,如何主张得圣道住!如论语载曾子之言先一章云,‘以能问於不能’,则见曾子弘处;又言‘临大节不可夺’,则见他毅处。若孟子只得他刚处,却少弘大底气象。”谟

  弘而不毅,如近世龟山之学者,其流与世之常人无以异。毅而不弘,如胡氏门人,都恁地撑肠拄肚,少间都没顿著处。贺孙

  弘,宽广也,是事要得宽阔。毅,强忍也,如云“扰而毅”,是驯扰而却毅,强而有守底意思。“弘”字,如今讲学,须大著个心,是者从之,不是者也且宽心去究。而今人才得一善,便说道自家底是了,别人底都不是,便是以先入为主了;虽有至善,无由见得。如“执德不弘”,须是自家要弘,始得。若容民蓄众底事,也是弘,但是外面事。而今人说“弘”字,多做容字说了,则这“弘”字里面无用工处。可以此意推之。又云:“弘下开阔周遍。”夔孙集注。

  程子说“弘”字曰“宽广”,最说得好。毅是侭耐得,工夫不急迫。如做一件,今日做未得,又且耐明日做。夔孙

  问:“毅训‘强忍’。粗而言之,是硬担当著做将去否?杨氏作力行说,正此意,但说得不猛厉明白,若不足以形容‘毅’字气象。至程子所谓‘弘而无毅,则无规矩而难立’,其说固不可易。第恐‘毅’字训义,非可以有规矩言之,如何?”曰:“毅有忍耐意思。程子所云无规矩,是说目今;难立,是说後来。”必大

  “士不可以不弘毅”。先生举程先生语曰:“重担子,须是硬著脊梁骨,方担荷得去!”焘

  △兴於诗章

  或问“兴於诗,立於礼,成於乐”。曰:“‘兴於诗’,便是个小底;‘立於礼,成於乐’,便是个大底。‘兴於诗’,初间只是因他感发兴起得来,到成处,却是自然後恁地。”又曰:“古人自小时习乐,诵诗,学舞,不是到後来方始学诗,学礼,学乐。如云:‘兴於诗,立於礼,成於乐’,非是初学有许多次第,乃是到後来方能如此;不是说用工夫次第,乃是得效次第如此。”又曰:“到得‘成於乐’,是甚次第,几与理为一。看有甚放僻邪侈,一齐都涤荡得尽,不留些子。‘兴於诗’,是初感发这些善端起来;到‘成於乐’,是刮来刮去,凡有毫发不善,都荡涤得尽了,这是甚气象!”又曰:“後世去古既远,礼乐荡然,所谓‘成於乐’者,固不可得。然看得来只是读书理会道理,只管将来涵泳,到浃洽贯通熟处,亦有此意思。”致道云:“读孟子熟,侭有此意。”曰:“也是。只是孟子较感发得粗,其他书都是如此。”贺孙因云:“如大学传‘知止’章及‘齐家’章引许多诗语,涵泳得熟,诚有不自已处。”贺孙

  亚夫问此章。曰:“诗、礼、乐,初学时都已学了。至得力时,却有次第。乐者,能动荡人之血气,使人有些小不善之意都著不得,便纯是天理,此所谓‘成於乐’。譬如人之服药,初时一向服了,服之既久,则耳聪目明,各自得力。此兴诗、立礼、成乐所以有先後也。”时举

  古人学乐,只是收敛身心,令入规矩,使心细而不粗,久久自然养得和乐出来。又曰:“诗、礼、乐,古人学时,本一齐去学了;到成就得力处,却有先後。然‘成於乐’,又见无所用其力。”升卿

  “兴於诗,立於礼,成於乐。”圣人做出这一件物事来,使学者闻之,自然懽喜,情愿上这一条路去,四方八面撺掇他去这路上行。广

  敬之问:“‘兴於诗,立於礼,成於乐’,觉得和悦之意多。”曰:“先王教人之法,以乐官为学校之长,便是教人之本末都在这里。”时举

  正卿说“兴於诗,立於礼,成於乐”。曰:“到得‘成於乐’,自不消恁地浅说。‘成於乐’是大段极至。”贺孙

  只是这一心,更无他说。“兴於诗”,兴此心也;“立於礼”,立此心也;“成於乐”,成此心也。今公读诗,是兴起得个甚么?僩

  或问“成於乐”。曰:“乐有五音六律,能通畅人心。今之乐虽与古异,若无此音律,则不得以为乐矣。”力行因举乐记云:“耳目聪明,血气和平。”曰:“须看所以聪明、和平如何,不可只如此说过。”力行

  “成於乐”。曰:“而今作俗乐聒人,也聒得人动。况先王之乐,中正平和,想得足以感动人!”焘

  问:“‘立於礼’,礼尚可依礼经服行。诗、乐皆废,不知兴诗成乐,何以致之。”曰:“岂特诗、乐无!礼也无。今只有义理在,且就义理上讲究。如分别得那是非邪正,到感慨处,必能兴起其善心,惩创其恶志,便是‘兴於诗’之功。涵养德性,无斯须不和不乐,直恁地和平,便是‘成於乐’之功。如礼,古人这身都只在礼之中,都不由得自家。今既无之,只得硬做些规矩,自恁地收拾。如诗,须待人去歌诵。至礼与乐,自称定在那里,只得自去做。荀子言:‘礼乐法而不说。’更无可说,只得就他法之而已。荀子此语甚好。”又问:“‘志於道,据於德,依於仁’,与此相表里否?”曰:“也不争多,此却有游艺一脚子。”。淳录云:“徐问:‘“立於礼”,犹可用力。诗今难晓,乐又无,何以兴成乎?’曰:‘今既无此家具,只有理义在,只得就理义上讲究。如分别是非到感慨处,有以兴起其善心,惩创其恶志,便是“兴於诗”之功也。涵养和顺,无斯须不和不乐,恁地和平,便是“成於乐”之功也。如礼,今亦无,只是便做些规矩,自恁地收敛。古人此身终日都在礼之中,不由自家。古人“兴於诗”,犹有言语以讽诵。礼,全无说话,只是恁地做去。乐,更无说话,只是声音节奏,使人闻之自然和平。故荀子曰:“礼乐法而不说。”’曰:‘此章与“志於道”相表里否?’曰:‘彼是言德性道理,此是言事业功夫。此却是“游於艺”脚子。’”道夫录云:“居父问:‘“立於礼”犹可用力。诗、乐既废,不知今何由兴成之?’曰:‘既无此家具,也只得以义理养其心。若精别义理,使有以感发其善心,惩创其恶志,便是“兴於诗”。涵养从容,无斯须不和不乐,便是“成於乐”。今礼亦不似古人完具,且只得自存个规矩,收敛身心。古人终日只在礼中,欲少自由,亦不可得。’又曰:‘诗犹有言语可讽诵。至於礼,只得夹定做去。乐,只是使他声音节奏自然和平,更无说话。荀子又云:“礼乐法而不说。”只有法,更无说也。’或问:‘此章与“志道、据德、依仁、游艺”如何?’曰:‘不然。彼就德性上说,此就工夫上说,只是游艺一脚意思。’”

  “兴於诗”,此三句上一字,谓成功而言也,非如‘志於道’四句上一字,以用功而言也。椿

  仲蔚问:“‘兴於诗’与‘游於艺’,先後不同,如何?”曰:“‘兴、立、成’,是言其成;‘志、据、依、游’,是言其用功处。夔孙录云:“‘志、据、依’,是用力处;‘兴、立、成’,是成效处。”但诗较感发人,故在先。礼则难执守,这须常常执守始得。乐则如太史公所谓‘动荡血气,流通精神’者,所以涵养前所得也。”问:“‘消融渣滓’如何?”曰:“渣滓是他勉强用力,不出於自然,而不安於为之之意,闻乐则可以融化了。然乐,今却不可得而闻矣。”义刚

  子寿言:“论语所谓‘兴於诗’。又云:‘诗,可以兴。’盖诗者,古人所以咏歌情性,当时人一歌咏其言,便能了其义,故善心可以兴起。今人须加训诂,方理会得,又失其歌咏之律,如何一去看著,便能兴起善意?以今观之,不若熟理会论语,方能兴起善意也。”大雅

  问:“注言‘乐有五声十二律’云云,‘以至於义精仁熟,而自和顺於道德’,不知声音节奏之末,如何便能使‘义精仁熟,和顺於道德’?”曰:“人以五声十二律为乐之末,淳录云:“不可谓乐之末。”若不是五声十二律,如何见得这乐?便是无乐了。淳录云:“周旋揖逊,不可谓礼之末。若不是周旋揖逊,则为无礼矣,何以见得礼?”五声十二律,皆有自然之和气。古乐不可见,要之声律今亦难见。然今之歌曲,亦有所谓五声十二律,方做得曲,亦似古乐一般。如弹琴亦然。只他底是邪,古乐是正,所以不同。”又问:“五声十二律,作者非一人,不知如何能和顺道德?”曰:“如金石丝竹,匏土革木,虽是有许多,却打成一片。清浊高下,长短大小,更唱迭和,皆相应,浑成一片,有自然底和气,淳录云:“所以听之自能‘义精仁熟,和顺於道德’。乐於歌舞,不是各自为节奏。乐只是此一节奏,歌亦是此一节奏,舞亦是此一节奏。”不是各自为节奏。歌者,歌此而已;舞者,舞此而已。所以听之可以和顺道德者,须是先有兴诗、立礼工夫,然後用乐以成之。”问:“古者‘十有三年学乐诵诗,二十而冠,始学礼’,与这处不同,如何?”曰:“这处是大学终身之所得。如十岁学幼仪,十三学乐、诵诗,从小时皆学一番了,做个骨子在这里。到後来方得他力。礼,小时所学,只是学事亲事长之节,乃礼之小者。年到二十,所学乃是朝廷、宗庙之礼,乃礼之大者。到‘立於礼’,始得礼之力。乐,小时亦学了。到‘成於乐’时,始得乐之力。不是大时方去学。诗,却是初间便得力,说善说恶却易晓,可以劝,可以戒。礼只捉住在这里,乐便难精。淳录云:“直是工夫至到,方能有成。”诗有言语可读,礼有节文可守。乐是他人作,与我有甚相关?如人唱曲好底,凡有闻者,人人皆道好。乐虽作於彼,而听者自然竦动感发,故能义精仁熟,而和顺道德。舜命夔曲乐,‘教胄子:直而温,宽而栗,刚而无虐,简而无傲’,定要教他恁地。至其教之之具,又却在於‘诗言志,歌永言,声依永,律和声’处。五声十二律不可谓乐之末,犹揖逊周旋,不可谓礼之末。若不揖逊周旋,又如何见得礼在那里!”又问:“成於乐处,古人之学有可证者否?”曰:“不必恁地支离。这处只理会如何是‘兴於诗’,如何是‘立於礼’,如何是‘成於乐’。律吕虽有十二,用时只用七个,自黄锺下生至姑洗,便住了。若更要插一个,便拗了。如今之作乐,亦只用七个。如边头写不成字者,即是古之声律。若更添一声,便不成乐。”集注。
  问:“注云‘乐有五声十二律,更唱迭和’,恐是迭为宾主否?”曰:“书所谓‘声依永,律和声’,盖人声自有高下,圣人制五声以括之。宫声洪浊,其次为商;羽声轻清,其次为徵;清浊洪纤之中为角,此五声之别,以括人声之高下。圣人又制十二律以节五声,故五声中又各有高下,每声又分十二等。谓如以黄锺为宫,则是太簇为商,姑洗为角,林锺为徵,南吕为羽。还至无射为宫,便是黄锺为商,太簇为角,中吕为徵,林锺为羽。然而无射之律只长四寸六七分,而黄锺长九寸,太簇长八寸,林锺长六寸,则宫声概下面商角羽三声不过。故有所谓四清声,夹锺、大吕、黄锺、太簇是也。盖用其半数,谓如黄锺九寸只用四寸半,馀三律亦然。如此,则宫声可以概之,其声和矣。不然,则其声不得其和。看来十二律皆有清声,只说四者,意其取数之甚多者言之,馀少者尚庶几焉。某人取其半数为子声,谓宫律之短,馀则用子声。某人又破其说曰:‘子声非古有也。’然而不用子声,则如何得其和?毕竟须著用子声。想古人亦然,但无可考耳。而今俗乐多用夹锺为黄锺之宫,盖向上去声愈清故也。”又云:“今之琴,第六七弦是清声。如第一二弦以黄锺为宫,太簇为商,则第六七弦即是黄锺、太簇之清,盖只用两清声故也。”焘

  正淳问:“谢氏谓‘乐则存养其善心,使义精仁熟,自和顺於道德,遗其音而专论其意’,如何?”曰:“‘乐’字内自括五音六律了。若无五音六律,以何为乐?”必大集义。

  △民可使由之章

  问“民可使由之”。曰:“所谓‘虽是他自有底,却是圣人使之由’。如‘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’,‘教以人伦:父子有亲,君臣有义,夫妇有别,长幼有序,朋友有信’,岂不是‘使之由’。”问:“不可使知之”。曰:“不是愚黔首,是不可得而使之知也。吕氏谓‘知之未至,適所以启机心而生惑志’,说得是。”问:“此不知与‘百姓日用不知’同否?”曰:“彼是自不知,此是不能使之知。”淳

  植云:“民可使之仰事俯育,而不可使之知其父子之道为天性;可使之奔走服役,而不可使之知其君臣之义为当然。”及诸友举毕,先生云:“今晚五人看得都无甚走作。”植

  或问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”。曰:“圣人只使得人孝,足矣,使得人弟,足矣,却无缘又上门逐个与他解说所以当孝者是如何,所以当弟者是如何,自是无缘得如此。顷年张子韶之论,以为:‘当事亲,便当体认取那事亲者是何物,方识所谓仁;当事兄,便当体认取那事兄者是何物,方识所谓义。’某说,若如此,则前面方推这心去事亲,随手又便去背後寻摸取这个仁;前面方推此心去事兄,随手又便著一心去寻摸取这个义,是二心矣。禅家便是如此,其为说曰:‘立地便要你究得,恁地便要你究得。’他所以撑眉弩眼,使棒使喝,都是立地便拶教你承当识认取,所以谓之禅机。若必欲使民知之,少间便有这般病。某尝举子韶之说以问李先生曰:‘当事亲,便要体认取蚌仁;当事兄,便要体认取蚌义。如此,则事亲事兄却是没紧要底事,且姑借此来体认取蚌仁义耳。’李先生笑曰:‘不易,公看得好。’”或问:“上蔡爱说个‘觉’字,便是有此病了。”曰:“然。张子韶初间便是上蔡之说,只是後来又展上蔡之说,说得来放肆无收杀了。”或曰:“南轩初间也有以觉训仁之病。”曰:“大概都是自上蔡处来。”又曰:“吕氏解‘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’,云:‘“不可使知”,非以愚民,盖知之不至,適以起机心而生惑志也。’此说亦自好。所谓机心,便是张子韶与禅机之说。方才做这事,便又使此心去体认,少间便启人机心。只是圣人说此语时,却未有此意在。向姑举之或问,不欲附集注。”或曰:“王介甫以为‘不可使知’,尽圣人愚民之意。”曰:“申韩庄老之说,便是此意,以为圣人置这许多仁义礼乐,都是殃考人。淮南子有一段说,武王问太公曰:‘寡人伐纣,天下谓臣杀主,下伐上。吾恐用兵不休,争斗不已,为之奈何?’太公善王之问,教之以繁文滋礼,以持天下,如为三年之丧,令类不蓄,厚葬久丧,以亶音丹。其家。其意大概说,使人行三年之丧,庶几生子少,免得人多为乱之意;厚葬久丧,可以破产,免得人富以启乱之意。都是这般无稽之语!”僩

  “民可使由之”一章,旧取杨氏说,亦未精审。此章之义,自与盘、诰之意不同。商盘只说迁都,周诰只言代商,此不可不与百姓说令分晓。况只是就事上说,闻者亦易晓解。若义理之精微,则如何说得他晓!必大

  △好勇疾贫章

  “好勇疾贫”,固是作乱。不仁之人,不能容之,亦必致乱,如东汉之党锢。泳

  △如有周公之才之美章

  “周公之才之美”,此是为有才而无德者言。但此一段曲折,自有数般意思,骄者必有吝,吝者必有骄。非只是吝於财,凡吝於事,吝於为善,皆是。且以吝财言之,人之所以要吝者,只缘我散与人,使他人富与我一般,则无可矜夸於人,所以吝。某尝见两人,只是无紧要闲事,也抵死不肯说与人。只缘他要说自会,以是骄夸人,故如此。因曾亲见人如此,遂晓得这“骄吝”两字,只是相匹配得在,故相靠得在。池录作:“相比配,相靠在这里。”义刚

  骄吝,是挟其所有,以夸其所无。挟其所有,是吝;夸其所无,是骄。而今有一样人,会得底不肯与人说,又却将来骄人。僩

  正卿问:“骄如何生於吝?”曰:“骄却是枝叶发露处,吝却是根本藏蓄处。且以浅近易见者言之:如说道理,这自是世上公共底物事,合当大家说出来。世上自有一般人,自恁地吝惜,不肯说与人。这意思是如何?他只怕人都识了,却没诧异,所以吝惜在此。独有自家会,别人都不会,自家便骄得他,便欺得他。如货财也是公共底物事,合使便著使。若只恁地吝惜,合使不使,只怕自家无了,别人却有,无可强得人,所以吝惜在此。独是自家有,别人无,自家便做大,便欺得他。”又云:“为是要骄人,所以吝。”贺孙

  或问“骄吝”。曰:“骄是傲於外,吝是靳惜於中。骄者,吝之所发;吝者,骄之所藏。”祖道

  某昨见一个人,学得些子道理,便都不肯向人说。其初只是吝,积蓄得这个物事在肚里无柰何,只见我做大,便要陵人,只此是骄。恪

  圣人只是平说云,如有周公之才美而有骄吝,也连得才美功业坏了,况无周公之才美而骄吝者乎!甚言骄吝之不可也。至於程子云:“有周公之德,则自无骄吝”,与某所说骄吝相为根本枝叶,此又是发馀意。解者先说得正意分晓,然後却说此,方得。贺孙

  先生云:“一学者来问:‘伊川云:“骄是气盈,吝是气歉。”歉则不盈,盈则不歉,如何却云“使骄且吝”?’试商量看。”伯丰对曰:“盈是加於人处,歉是存於己者。粗而喻之,如勇於为非,则怯所迁善;明於责人,则暗於恕己,同是一个病谤。”先生曰:“如人晓些文义,吝惜不肯与人说,便是要去骄人。非骄,无所用其吝;非吝,则无以为骄。”

  问:“‘骄气盈,吝气歉。’气之盈歉如何?”曰:“骄与吝是一般病,只隔一膜。骄是放出底吝,吝是不放出底骄。正如人病热,攻注上则头目痛,攻注下则腰腹痛。热发出外似骄,寒包缩在内似吝。”因举显道克己诗:“试於清夜深思省,剖破藩篱即大家!”问:“当如何去此病?”曰:“此有甚法?只莫骄莫吝,便是剖破藩篱也。觉其为非,从源头处正。我要不行,便不行;要坐,便还我坐,莫非由我,更求甚方法!”

  集注云:“骄吝虽不同,而其势常相因。”先生云:“孔子之意未必如此。某见近来有一种人如此,其说又有所为也。”炎

  “骄者,吝之枝叶;吝者,骄之根本。”某尝见人吝一件物,便有骄意,见得这两字如此。

  “吝者,骄之根本;骄者,吝之枝叶”,是吝为主。盖吝其在我,则谓我有你无,便是骄人也。焘

  读“骄吝”一段,云:“亦是相为先後。”时举

  △三年学章

  问:“‘不至於穀’,欲以‘至’为‘及’字说,谓不暇及於禄,免改为‘志’,得否?”曰:“某亦只是疑作‘志’,不敢必其然。盖此处解不行,作‘志’则略通。不可又就上面撰,便越不好了。”或又引程子说。曰:“说不行,不如莫解;解便不好,如解白为黑一般。”

  问:“三年学而不至於穀,是无所为而为学否?”曰:“然。”焘

  △笃信好学章

  学者须以笃信为先。刘子澄说。端蒙

  笃信,故能好学;守死,故能善道。惟善道,故能守死;惟好学,故能笃信。每推夫子之言,多如此。德明

  惟笃信,故能好学;惟守死,故能善道。善,如“善吾生,善吾死”之“善”,不坏了道也。然守死生於笃信,善道由於好学。徒笃信而不好学,则所信者或非所信;徒守死而不能推以善其道,则虽死无补。升卿

  笃信,须是好学;但要好学,也须是笃信。善道,须是守死,而今若是不能守死,临利害又变了,则亦不能善道。但守死须是善道,若不善道,便知守死也无益,所以人贵乎有学。笃信,方能守死;好学,方能善道。义刚恪录云:“此两句相关,自是四事。惟笃信,故能守死;惟好学,故能善道。”

  “危邦不入”,是未仕在外,则不入;“乱邦不居”,是已仕在内,见其纪纲乱,不能从吾之谏,则当去之。淳

  “危邦不入”,旧说谓已在官者,便无可去之义。若是小辟,恐亦可去;当责任者,则不容去也。必大

  或问:“危邦固是不可入,但或有见居其国,则当与之同患难,岂复可去?”曰:“然。到此,无可去之理矣。然其失,则在於不能早去。当及其方乱未危之时去之,可也。”僩

  天下无道,譬如天之将夜,虽未甚暗,然此自只向暗去。知其後来必不可支持,故亦须见几而作,可也。时举

  △不在其位章

  马庄甫问“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”。曰:“此各有分限。田野之人,不得谋朝廷之政。身在此间,只得守此。如县尉,岂可谋他主薄事!才不守分限,便是犯他疆界。”马曰:“如县尉,可与他县中事否?”曰:“尉,佐官也。既以佐名官,有繁难,只得伴他谋,但不可侵他事权。”大雅

  △师挚之始章

  徐问:“‘关雎之乱’,何谓‘乐之卒章’?”曰:“自‘关关雎鸠’至‘锺鼓乐之’,皆是乱。想其初必是已作乐,只无此词。到此处便是乱。”淳

  或问:“‘关雎之乱’,乱何以训终?”曰:“既‘奏以文’,又‘乱以武’。”节

  “乱曰”者,乱乃乐终之杂声也。乱出国语史记。又曰:“关雎恐是乱声,前面者恐有声而无辞。”扬

  △狂而不直章

  狂,是好高大,便要做圣贤,宜直;侗,是愚模样,不解一事底人,宜谨愿;悾悾,是拙模样,无能为底人,宜信。有是德,则有是病;有是病,必有是德。有是病而无是德,则天下之弃才也!泳

  问:“‘狂而不直’之‘狂’,恐不可以进取之‘狂’当之。欲目之以轻率,可否?”曰:“此‘狂’字固卑下,然亦有进取意思。敢为大言,下梢却无收拾,是也。”必大

  问:“侗者,同也,於物同然一律,无所识别之谓。悾者,空也,空而又空,无一长之实之谓。”先生以为,此亦因旧说,而以字义音训推之,恐或然尔。此类只合大概看,不须苦推究也。

  △学如不及章

  “学如不及,犹恐失之”,如今学者却恁地慢了。譬如捉贼相似,须是著起气力精神,千方百计去赶捉他,如此犹恐不获。今却只在此安坐熟视他,不管他,如何柰得他何!只忺时起来行得三两步,懒时又坐,恁地如何做得事成!

  △巍巍章

  看“巍巍舜禹之有天下”至“禹,吾无间然”四章。先生云:“舜禹与天下不相关,如不曾有这天下相似,都不曾把一毫来奉己。如今人才富贵,便被他勾惹。此乃为物所役,是自卑了。若舜禹,直是高!首出庶物,高出万物之表,故夫子称其‘巍巍’。”又曰:“尧与天为一处,民无能名。所能名者,事业礼乐法度而已。”

  正卿问:“舜禹有天下而不与,莫是物各付物,顺天之道否?”曰:“据本文说,只是崇高富贵不入其心,虽有天下而不与耳。巍巍,是至高底意思。大凡人有得些小物事,便觉累其心。今富有天下,一似不曾有相似,岂不是高!”恪

  不与,只是不相干之义。言天下自是天下,我事自是我事,不被那天下来移著。义刚

  正淳论:“‘不以位为乐’,恐不特舜禹为然。”曰:“不必如此说。如孟子论禹汤一段,不成武王不执中,汤却泄迩、忘远!此章之旨,与後章禹无间然之意同,是各举他身上一件切底事言之。”必大

  因论“舜禹有天下而不与”之义,曰:“此等处,且玩味本文,看他语意所重落向何处。明道说得义理甚闳阔,集注却说得小。然观经文语意落处,却恐集注得之。”必大

  △大哉尧之为君章

  “惟天为大,惟尧则之”,只是尊尧之词。不必谓独尧能如此,而他圣人不与也。淳

  “惟尧则之”一章。曰:“虽荡荡无能名,也亦有巍巍之成功可见,又有焕乎之文章可睹。”谟

  “大哉尧之为君!”炎谓:“吴才老书解说驩兜共工辈在尧朝,尧却能容得他,舜便容他不得,可见尧之大处,舜终是不若尧之大。”曰:“吴解亦自有说得好处。舜自侧微而兴,以至即帝位,此三四人终是有不服底意,舜只得行遣。故曰:‘四罪而天下咸服。’”炎

  △舜有臣五人章

  魏问:“集注云‘惟唐虞之际乃盈於此’,此恐将‘舜有臣五人’一句闲了。”曰:“宁可将上一句存在这里。若从元注说,则是‘乱臣十人’,却多於前,於今为盛。却是舜臣五人,不得如後来盛!”贺孙

  李问“至德”。曰:“‘三分天下有其二’,天命人心归之,自可见其德之盛了。然如此而犹且不取,乃见其至处。”雉

  问:“‘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商’,使文王更在十三四年,将终事纣乎,抑为武王牧野之举乎?”曰:“看文王亦不是安坐不做事底人。如诗中言:‘文王受命,有此武功。既伐于崇,作邑于丰,文王烝哉!’武功皆是文王做来。诗载武王武功却少,但卒其伐功耳。观文王一时气势如此,度必不终竟休了。一似果实,文王待他十分黄熟自落下来,武王却是生拍破一般。”

  或问以为:“文王之时,天下已二分服其化。使文王不死,数年天下必尽服。不俟武王征伐,而天下自归之矣。”曰:“自家心如何测度得圣人心!孟子曰:‘取之而燕民不悦,则勿取,古之人有行之者,文王是也。’圣人已说底话尚未理会得,何况圣人未做底事,如何测度得!”後再有问者,先生乃曰:“若纣之恶极,文王未死,也只得征伐救民。”僩

  问:“文王受命是如何?”曰:“只是天下归之。”问:“太王翦商,是有此事否?”:“此不可考矣。但据诗云:‘至于太王,实始翦商。’左传云:“泰伯不从,是以不嗣。’要之,周自日前积累以来,其势日大;又当商家无道之时,天下趋周,其势自尔。至文王三分有二,以服事殷,孔子乃称其‘至德’。若非文王,亦须取了。孔子称‘至德’只二人,皆可为而不为者也。周子曰:‘天下,势而已矣。势,轻重也。’周家基业日大,其势已重,民又日趋之,其势愈重。此重则彼自轻,势也。”璘

  因说文王事商,曰:“文王但是做得从容不迫,不便去伐商太猛耳。东坡说,文王只是依本分做,诸侯自归之。”或问:“此有所据否?”曰:“这也见未得在。但是文王伐崇、戡黎等事,又自显然。书说‘王季勤劳王家’,诗云太王翦商,都是他子孙自说,不成他子孙诬其父祖!春秋分明说‘泰伯不从’,是不从甚底事?若泰伯居武王之世,也只是为诸侯。但时措之宜,圣人又有不得已处。横渠云:‘商之中世,都弃了西方之地,不管他,所以戎狄复进入中国,太王所以迁於岐。’然岐下也只是个荒凉之地,太王自去立个家计如此。”夔孙

  问:“文王‘三分天下有其二’一段,据本意,只是说文王。或问中载胡氏说,又兼武王而言,以为武王之间以服事商,如何?”曰:“也不消如此说,某也谩载放那里,这个难说。而今都回互个圣人,说得忒好,也不得。如东坡骂武王不是圣人,又也无礼。只是孔子便说得来平,如‘武未尽善’。此等处未消理会,且存放那里。”僩

  △禹吾无间然章

  范益之问:“五峰说‘禹无间然矣’章,云是‘禹以鲧遭殛死,而不忍享天下之奉’,此说如何?”曰:“圣人自是薄於奉己,而重於宗庙朝廷之事。若只恁地说,则较狭了。後来著知言,也不曾如此说。”义刚

  黻,蔽膝也,以韦为之。韦,熟皮也。有虞氏以革,夏后氏以山,“殷火,周龙章”。祭服谓之黻,朝服谓之韠。左氏:“带裳韠舄。”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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